【羡澄】鸠占鹊巢(七)
♠ 年龄差操作,魏哥年长两岁
♠ 对江枫眠不友好,魏哥性格有沉郁成分,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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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八
这年春日游宴并未安排骑射,只因小太子前段时日与魏无羡两人跑马摔伤了腿。
跑马前,太子的御马正巧受过惊,魏无羡胯下马驹略一靠近,便惊得高嘶一声,将江澄硬生生颠了下来。
腿上伤不重,魏无羡却生了好大的气,事后两匹马儿均再未出现过。
太子腿伤未愈,魏无羡一副“江澄不能骑,各位便都不需骑了”的模样。
其他世家子弟自然是随他俩去的。
既不游猎,加之天有微雨,春宴变落定在宫中一处。江澄并不显行动有碍,不过行动略微轻缓了些。
谁知散宴临行,魏无羡自随身所携的马具里掏出一把大伞,这伞他常带着,制的颇大,容下两人绰绰有余。他将伞打开,伞柄塞进江澄手里,自己背对着半蹲在江澄面前,双手向后拢住太子的腿,煞有技巧地将人背在了背上。
周遭的世家公子立时哄笑起来。魏无羡却神情自然,对着那群公子哥笑骂几句,背着江澄便走。
小太子面皮薄,生性好强的很,更怕有失体统规矩。在魏无羡身上大不自在,挣扎着就要下来,挑着锋利的眉毛,低声对魏无羡道:“胆子忒大!算什么样子,快放我下来!”
魏无羡笑得放肆,道:“阿澄管他们做什么。你腿伤未好全,我背你,没什么不合规矩。”
江澄稍有愠色,道:“你这般,我可不乐意了。”
“阿澄不乐意,不过是因为那些人乱玩笑罢了。真不高兴,我便让他们都没法笑,那不就好了?”
“你要与他们殴斗?”
“我要将他们都打趴下。”魏无羡仍笑着,有几分纨绔之风,讲的话似乎也不那么真。江澄却晓得,他不是全在谈笑。
他们边走边说,已走出好远。再回神已然快到了东宫。
世家子们不常进宫,进了宫也多少得受规束。无事是不入太子东宫的。
回了自己的地方,江澄神色也愉快起来,嘴上随意道:“你真是越发无法无天,这般不守规矩、不事礼法,到底有天要闯大祸。”
魏无羡却道:“什么是规矩,什么是礼法,不都是人定的。这礼法规矩难不成就是叫你腿疼也挨着?若是这样,我迟早给它改了。”
江澄道:“还真蹬鼻子上脸了!没人能治你了是罢。”
魏无羡回:“这不还有你,你治得了我。故而太子殿下记得时刻讲我带在身边看着。”
小太子道:“你是太子伴读,自然得时刻跟着我。”
他低头对魏无羡说话,吐息微微洒在魏无羡额上。
魏无羡一路背他,始终是回着头的——他与江澄谈天也好,讲书也罢,从来认认真真的凝视那双的杏目。
皇城圣京历来端肃寂穆,然江枫眠颇具游侠诗者情怀,于是在位二十年间,少不了整改宫闱陈设。春杏夏荷,秋桂冬梅。倒教死气沉沉的圣京有了生气。
现下当春,一树一树皆是初杏。微雨斜风虽轻柔,但杏花娇气,仍带起片片飞花。
那把大伞拢着两人,隔绝了风雨。魏无羡见着小太子脑袋上落了花瓣,却无只手空闲去为他取下,更无意提醒。
春日游,杏花吹满头。
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。
四十九
魏无羡言之凿凿,道那废太子之事没得商量,让江澄好一顿恼。
魏无羡为讨江澄开心,叫聂怀桑顶着额上的大包进宫陪着解闷。江澄见着聂怀桑,却越发心躁。聂家二公子哪壶不开提哪壶,常常提起那只玉颈瓶,说是受了兄长的嘱托。
叫江澄没法不想起一桩桩烦心事。
江澄与魏无羡实在谈不往一处去,却也不想便这样任万事走向绝境。旧党蓝聂为大,然聂明玦认死理,开解不得。
他想到了蓝曦臣。
蓝曦臣谦谦君子声名在外,一派与世无争之相,然内里心细如发而纵览大略,实是旧党不争的魁首人物。
少时,江澄与魏无羡多骑射宴游,世家公子多少相熟。蓝家大公子素有风光霁月之佳名,且文韬武略,与世家公子中也是个中龙凤,江澄不免也有所留意。蓝氏一门虽旧党骨干,蓝曦臣却不见得是因循守旧之人,多少让江澄动了策反之心。
然几番相谈,均是各执一词不欢而散,那蓝曦臣虽温声软语,其冥顽竟与魏无羡不相上下。
“临行,涣尚有一言。”
“太子殿下生辰在即,听闻当今圣上有意再次立储。”
“绝无此事,风言风语,蓝大公子竟然也信。”江澄暗自捏紧了衣角。
“有无此事,届时便知。”蓝曦臣淡笑道。
江澄目光冷硬:“可若大礼一成,变突生变故,将来世人如何看我江晚吟,如何服我江晚吟。”
“太子殿下,这便是意气了。”
蓝曦臣道:“世人多忘,然机缘不多得。”
五十
魏无羡来时,蓝曦臣离开不久。江澄自感无望,不免显出几分丧气来,对魏无羡所言爱理不理。
魏无羡也只是笑笑。他总是笑的,尤其对着江澄时。
他笑过了,便想起身走,近日繁忙,来去总是匆匆,只在太子殿内佯装闲适,偷着空和江澄说上两句话。
江澄却瞥着他腰间的笛子,道:“不若你今日,便吹支曲子来听听。”
魏无羡以为自己听岔了,惊愣地望向江澄。
这笛子他向来随身带着,却不敢在江澄面前招摇,只怕教两人想起江枫眠的崩逝以及那场不可回转的宫变。
江澄也不在意他的惊诧,只道:“怎么,不乐意?”
魏无羡摇摇头,难得拒绝了,道:“乐意。只这管笛子,我吹不好。你若喜欢,我便遣人再取一支来。也不过片刻时候。”
“怎么,这笛子日夜带着,却厌恶至极?那何必揣着,丢了便是。”
魏无羡不与他呛。
江澄也不作声响。
最终还是魏无羡败下阵来。他对江澄一向是没有什么办法的。他缓声道:“阿澄想听什么。”
江澄实也不善音律,便道:“随意。”
不等魏无羡真的奏起,又道:“那便饮马长城窟行罢。”
魏无羡猝然转头,桃花眼微瞪,半晌懈下一口气来,道:“也好。”
“这管笛子乃世间罕有的精品,但许是被我揣坏了,笛声尖锐,曲曲皆如哀乐,本再不欲奏与你听的。”
江澄单薄着细纱衣衫,侧坐在床上,一言不发。他肤色极白,如拂一剥开的莲子,漆黑的玄铁长链依旧蜿蜒着他的脖颈。
魏无羡抬头深深望了床上的人,半盍上眼,悠长一曲,吹得情动,却始终没有再看向江澄。
枯桑知天风,海水知天寒。
入门各自媚,谁肯相为言。
长跪读素书,书中竟何如?
上言加餐食,下言长相忆。
一曲终了,似诉长别离。果真凄婉哀绝,教人肝肠寸断。
魏无羡凝视着手中的玉笛,忽而安声道:“我为这管笛子起了名。一直没能告于你。”
他不加掩饰,直言道:“是那晚我于屋檐上起的。”
“名叫,陈情。”
五十一
江澄无意听这支笛子的名号,更不愿去细想其中深意。
他沉思很长一会儿,魏无羡便也就站着凝视他。
这太子似乎想明了了些什么,伸出一只手,高傲一笑,道:“魏无羡,你来或不来。”
江澄少有问人想或不想、愿不愿,只问来不来、做或不做。他心中爱恨太分明,不溯过往,不问缘由,只看结果。
魏无羡杵在原地好一会儿,终于搁下乌笛,几步过去。
尚未及眼前,江澄已一把拽住他龙袍的衣领,又重又狠地吻上去——这是他们头次坦诚相对地接吻。
魏无羡愣怔了一刹,尔后更凶狠的回吻。
方才一派祥宁仿佛只是假象。
他们如两头野兽互相啃咬,热烈而孤独。
江澄咬破了魏无羡,交吻处淌出血来。那血顺着唇齿被吞咽,润泽了这番干燥无比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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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二
魏无羡除了江澄颈上的铁索。
江澄不晓得这是何意,是魏无羡认定他再无力搅扰朝局,又或者认定他再无意求死,终不得而知。
锁链是那晚缠绵后的第二日,魏无羡亲自取下的。
新帝双目明亮,眉梢带笑,全然的爱意和高兴毫不遮掩地放在江澄面前。他道:“阿澄,你乐意做什么都好。我知你万事皆有分寸,更知你重国重器。只别伤着自己便好。”
不过小小一枚钥匙,便可解得颈上那道枷锁。钥匙每日被魏无羡贴身带着,却直至今日才派上用场。万事总是这样的。
钥匙插入锁孔,轻微响动后,那铁锁便从脖上滑落,砸落在地。
许是戴着太久,连江澄自己都快习惯了这道屈辱的链子,少了不轻不重的负担,整个人可笑地怅然若失。他不作声色地抬手去抚脖颈——自跑马醒来被幽囚后,他再未碰过这处地方。
伤痕未退的脖颈时常发烫,手指尚未触及,便被魏无羡握住,“阿澄,伤未好全,怕碰了更不容易好。”
魏无羡自顾自从腰间掏出药瓶。
其间江澄一声不吭,任由魏无羡为他搽拭。这场景熟悉,几日前一番争吵前,也是这副样子,甚至连魏无羡的神色都如出一辙。
似乎所有人都在逼江澄恨魏无羡,包括魏无羡与他自己。唯有一道声音不同。那道声音何处来,他从不知晓。如今他垂目凝望魏无羡,终于明白
——它来自少年的江晚吟。
可江澄兀然道:“魏无羡,你是不可原谅的。我也不可能不恨你。”
魏无羡未抬起眼眸,只道:“我知,我懂。”
五十三
魏无羡知晓许多事,多到旧党若明了,必不敢有所动作。他心中计较诸多,既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可置江澄于险况,又确实无法弃追随于他的新派于不顾,因而日夜烦扰。
世间难为双全法。
心中仍怀天真的新帝不由寄望于旧党蛰伏,予他片刻喘息维稳地位。然而这幻想戛然而止于温情一番言语。
温情善药理,嗅息识物不在话下。魏无羡与江澄初赴云雨次日,温情便捏着一页医书面色沉沉地找到了魏无羡。
西域鸩物,毒性百倍于中原俗物。西域,教魏无羡想起了江枫眠丧仪当日的藏歌。
他盯了那页纸良久,问道:“是否可解?”
“无解。”
“世间无物不可解。”魏无羡固执。
“确实无解。”温情答“此物诞于世,便是意在不解。”
魏无羡回看那薄薄一页纸笺,道:“好罢。此事,只可你我二人知晓。”想了想又打趣道:“实在要告与你弟弟也不是不行。”
“这已然什么境况?!你竟还有闲心玩笑。”温情与魏无羡私交甚笃,又曾一同患难于温相威迫,这下心急,言辞也没什么尊卑分寸。
魏无羡不在意,挥挥手便想叫她下去。温情却道:“那江晚吟绝不该留!迟早一日要了你的命!”
“我还得顾着你们,那能撒手不管。莫忧心。”魏无羡道。
温情声音更高:“嘴上这般说。你可当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?!是想将此事如数官上谏废黜太子一般搁置罢?”
魏无羡道:“正好说及此事,阿澄今岁生辰,我欲再行册封。将储君之位,留予他。”
“且不论如何,我必保住你与温宁。”魏无羡道。
“……”
温情突然平静下来,继而涨起更高的怒气,道:“好啊!原你一直便是等着那江晚吟来取你性命?!”
五十四
当朝皇帝若死,必起大祸。但旧党也绝不可能儿戏地将全部期望寄托于一味鸩毒。宫闱之变,始于前朝,兵戈戎马大权方为取胜要义。
太子生辰如期而至,万事胥备。然前庭始终未有动乱,那只玉颈小瓶也终究没能要了魏无羡的命。
魏无羡似乎和冬日有什么怨仇,十七岁见太子加冠后的每一个冬天,都过得极煎熬而不顺心。
然而再没有任何一个冬天,比这一个更让他惊惶后怕了。
江澄是当着他的面呕血的。
魏无羡后知后觉江澄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。他多聪颖,从旧党设兵到暗策置毒,无一不掌控在内,既半真半假坐实了旧党反叛的罪名,又保全了一系无辜与那个最大的变数魏无羡。只有他魏无羡傻怔怔的等着,放任这太子亲自为他俩写下结局。
他那个同父异母的胞弟,狠心的竟和父亲一般无二。
存一舍一。
魏无羡也好,江晚吟也好,都是江氏江山的牺牲品,一寸山河一寸血,道道伤都伤在最疼那处地方。
江澄安排好了旧党,也安排好了魏无羡,同时意图以最卑劣也最惨壮的死亡终结这场嫡庶相争的轩然大波,还给天下一个清朗盛世。
五十五
魏无羡看到血溢出江澄唇角的时候,心内居然任何念头也没有,耳畔寂静,头脑空白。
直至周遭动乱,他才反应过来,向江澄走去,然而只一步就腿下一软,跪倒在地。这一摔似乎把他摔醒了,他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扑向江澄,把人一把抱在怀里。
“阿……阿澄”魏无羡声音嘶哑,整个人慌乱至极,双手巨颤,胡乱去拭江澄已淌到下颚的血迹。
那毒物凶猛,江澄呕出来的血又黑又稠。
“别……别,求你,求你阿澄。阿澄,别……别……”魏无羡死死盯着江澄。突然对旁边叫道:“御医呢?!不对,叫温情,把温情叫来!快来人!叫人滚过来!”
“阿澄,阿澄,别闭眼睛!看着我,阿澄看看我……千错万错我的错,你……你,你……别……”
江澄疼痛难忍,额上细汗遍布,脸色惨白惨白,嘴唇颤抖,仍在止不住呕血。
血浆梗在喉管里,让他的难以言语。但他轻咳,一手抓住魏无羡近在眼前的衣领,艰难道:“这烂摊子、交给你了。”
魏无羡大睁双眼,用力的晃头,神色仿佛马上就要哭的样子,道:“我不接。我不听你的。阿澄……阿澄!”
江澄攥紧那道衣领,喘息间道:“魏无羡!你说……万事…万事皆听我的!”
“我不依你!”魏无羡哽着声音,他朝温宁怒号:“御医呢?!温情人呢?!喊温情过来!”
旧党那处不知情形如何,照理温宁是绝不该离开的。但魏无羡面色实在太过骇人,温家小公子连退两步,最终还是跨出门槛去寻温情。
“无事。阿澄,阿澄不怕。温情已经来了,马上便没事了。”魏无羡强装笑意,半哭半笑,已然神智都不太清楚“阿澄不疼,阿澄……阿澄。”
江澄呕出的血实在太多,沾染在瘦削的下巴上,看起来分外可怜。他瞳孔已然开始涣散,气息也愈发微弱。
魏无羡用手掌托住他的脸,不断颤抖地抹去他咳呕出的鲜血,口中一声一声唤他的名字。
那头温宁已经回来,颤颤巍巍道:“姐姐说,此毒无解。圣上心知肚明,何苦为难。”
魏无羡勃然大怒
已气息奄奄的太子,胸口微微起伏两下,眸光闪动,呢喃般喊道:“魏…魏婴。”
他许久没这样叫过魏无羡了。久到魏无羡都快忘记了,他喊这个名字的时候,神情向来有隐隐的温柔。江氏唯一的太子心中柔软的地方很少,大多给了魏无羡。
这一声呼唤来的轻柔,却也是钢刃般锐利的道别。
教魏无羡愣在当场,他终于无法自欺欺人,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命运这种无法琢磨、难以战胜的东西,感受到生死之隙,凡人的百般无力。
本该是铲除异己意气风发的皇帝,如离群濒死的幼兽悲泣,将头深深埋进江澄的脖颈,近乎哀求地喊他:“阿澄……”
“我没你不行。”他那么用力地抱住江澄,紧紧将人拥在怀里,是一贯保护的姿态,声音却越发小,和着哽咽教人听不真切。
滚烫的泪水簌簌的落在江澄侧颊。
他没见过魏无羡哭的模样。可惜感知几乎已消散殆尽,也无法得见了。
万籁俱寂。
五十六
最后的意识里,江澄仿佛看到少年春猎,世家公子们策马驰骋。
那些身影都模糊,只有魏无羡是清晰的,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,满眼看的都是他,嘴里喊的也是他。
魏无羡张合着笑唇,迎着暖融融的春色,对他道的却是:
“阿澄,圣京落雪啦——”
这场春花飞雪,再不会止歇。
————
两人之间的问题,48也提到一点点。
写之前打了半章的【不得好死下】,所以如果看本章时,感觉措辞白古相间,那不是错觉,是我文力问题没能及时调整语言风格。
啊喏,曦澄番外可能会比羡澄番外出来的更早,整体还是比较sad的,毕竟单箭头。米娜桑有什么相关内容想看的吗……
真 he,相信我,我能行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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