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羡澄】鸠占鹊巢(二)
♠ 年龄差操作,魏哥年长两岁
♠ 对江枫眠不友好,魏哥性格有沉郁成分,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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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
春行的前半程走的顺畅。
突遭险情之时,魏无羡正探头试图与江澄说话,嘴角的弧度还未来得及消下,一羽箭从他耳边穿壁而来,带起一袅细密的木灰。
魏无羡没有在意身侧那支箭,反而望向江澄,波澜不惊问道:“是你的人?”
“也许是。”江澄回答的极冷静,丝毫不隐瞒也不慌乱。
马车外已响起了厮杀之声,有人贴近门帘,喘着气恭顺道:“陛下,刺客有备而来、早有埋伏,还请陛下离开马车,我等护送陛下暂避此处。”
魏无羡与江澄迅速对视一眼,两人心里均有了分寸。
“好”魏无羡话音未落,已抽剑刺出,门帘外一声闷哼。再掀开门帘,果然外头躺着的尸体身着黑衣额附面具。
江澄在太子殿闭门多日,身手却不见滞涩,一脚踹在那尸身上,面露嫌恶,一个翻身下了马车。
马车周边已横着多具尸体,御前护卫与刺客厮杀的胶着难分。然护卫人数远胜黑衣贼人,先前埋伏与刺杀皆已失手,刺客难掩败势,被剿杀已成定局。
十
独一漏网的那名刺客刺出极其刁钻的一剑,直直冲着魏无羡而去。江澄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身子早已做出反应,一脚踹向魏无羡腰身,将他远远推出躲过剑锋。
刺客见这舍命一剑落空,惊怒不已,简直想先斩了这乱局之人。
然而重任在身,意气不得,刺客的下一剑仍是刺向魏无羡的。
可惜时机已过,剑尚未及,这刺客便被重重护卫拦住,低头一看才发现已然数刃穿身。
那刺客深知命数已尽,突然对魏无羡高喝道:“你恶行滔天,罪不容诛。我今日杀不了你,你却必得天惩!”
新皇眉目倨傲,甚至带有风流笑意,全然不在意这宵小临死的咒言。只兀自绕过护卫,径直来到江澄面前,难掩神色之狂喜,一把将有些愣怔的人紧紧拥入怀中,声音甚至高兴得微微颤抖起来,对其低声耳语道:“阿澄,你终究还是不愿意我死。”
江澄却毫无喜色,听到魏无羡的话后,更是脸色苍白如纸。
那边的刺客已是油尽灯枯,濒死之状,痴狂大笑出声,笑声可怖。
“魏无羡!我父兄姊妹、慈母爱妻,皆死于你手。你乱杀、错杀无数,天道定饶不过你!终有一日要你也尝这至亲至爱,死别于面前之大苦!”
将死之人一双眼睛血丝满布,狠命盯着的却不是魏无羡,而是那前太子江晚吟。
魏无羡这才堪堪放开江澄,神色终于阴沉下来,道:“割了他的舌头,拖下去。若未死,凌迟;若死了,车裂。”
而江澄始终没有太大反应,似乎从他踹开魏无羡开始,就神色恍惚。
他方才猛地意识到,他下不去手杀魏无羡的。这个认知让他手脚冰冷,如堕冰窟,心肺痛彻。
十一
江澄从小到大没怎么害过病,却有一回将魏无羡吓得不轻。
那时江澄十二岁的年纪,已文武精通,明理识趣,只在魏无羡面前还如稚子般肆意打闹。
他二人相互间从来什么玩笑都开得,自然闹不开心的时候也多。魏无羡虽是伴读却半点不让着江澄,每每谈诗论道必据理力争,多让他那好胜心强的要命的小祖宗恼怒起来。
到后来魏无羡甚至完全想不起那天为什么与江澄吵嘴。反倒小太子高挑眉毛、昂着头、气鼓鼓向外走的模样被魏无羡多年来反复想起。
每想起,便似乎在被提醒,有些人,太过重要,失一毫厘也承受不起,因此是万万不能亏待的,不怎样的心情与境遇下,都该尽可能的温柔的对待。
谁也没想到,那晚,这娇纵的太子一走竟落入了宫中深不见底的井里去——后来病愈,江澄只堪堪记得身后撞到物什,一个失足便跌撞而下。更稀奇的是,平日武学非凡的太子竟一点儿力也提不起,绵软在水中险些溺毙。
太子自小金贵,在数九寒天的深井冰水里泡了半宿,冻的神智昏聩,心中只坚信魏无羡一定会找到自己。
魏无羡作为太子伴读就住在东宫太子殿内。江枫眠予二人少有拘束,于是魏无羡日里上辇,半夜爬床,风雨无阻。
即便刚刚闹了几句嘴,夜里找不见江澄,魏无羡总归是会招人寻的。
其实哪里需要到夜里,傍晚方与江澄闹完,魏无羡便心生悔意。外头风雪大,他的小祖宗连外袍都未披上就往外走。
他居然也不拦着。魏无羡气自己,也恼任性的太子,终究熬不过半个时辰便遣人送衣裳去找人。
谁知侍从回来禀报,说太子自从出了东宫正殿便不见踪影,现下衣服也不晓得往哪里送。
江澄平日走动也不少,随侍都没太在意,魏无羡却隐有不好的预感。见外头天彻底黑下来,更是心急,差了整个东宫的人开始寻那太子。
待半夜还未见江澄身影,魏无羡已是整个人都快发疯了。
远处渐渐传来呼喊声,江澄额角突突的跳动,头痛欲裂,自感已发起了高热,张口竟难以发声。
魏无羡,魏婴,我在这里。
他扒拉着,双手颤抖,眼前迷蒙,直感觉要攀不住井壁了。
朦胧间感觉有人大声喊他,身旁溅起水花零星落到他身上,而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。那人大胆的很,不尊称太子殿下,一声一声喊的都是他的名字。
江澄,江澄,江澄。
那双臂如此用力,几欲勒断他的肋骨,声音又是那么焦急颤抖。失去意识前一刻,江澄窝在魏无羡怀里想,看在他那么着急的份上,这一次便原谅他了。
十二
醒来已是两天后的事,尚未睁眼,江澄便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魏婴。
身旁的人立时反应过来,抓住他的手掌,轻轻叫了声“阿澄”,又转身对外呼喊“醒了!快传御医!”
艰难的睁开双眼,只见魏婴头发有几分凌乱,双目充血,一副熬了几个大夜的模样,没平日的半点风流劲儿。
江澄嗤笑了,却紧接着咳嗽两声,喑哑干涩。魏无羡端来早备好的茶,探了探热度,小心翼翼的送到江澄嘴边。
江澄饮了两小口缓过劲来,这才有嘲笑人的力气,张嘴就道:“魏大公子,这模样,是被哪家姑娘撵到外头浪迹去了?”
魏无羡却不似平日和他打趣,脸上也没什么笑色。这是很难得的。他长了张笑面,即便没什么神情,看来也像笑着,很讨人喜欢。真正不笑就格外显得吓人。
江澄便也不笑了,看着魏无羡的双眼,隐约有些瑟缩。却又不满方一醒来就被置脸色,道:“又不是我乐意,你迁怒我做什么,我还没问你的罪呢!”
魏无羡仍旧那么盯着他,像是要给他看出一个洞来,半天才粗哑着声音说:“往后,你去哪里,都记得带着我,知道吗?”
江澄未答话,魏无羡便又问:“知道了吗?”
江澄这才不情不愿的地点了下脑袋。
那边御医已匆匆赶来,魏无羡得了回答终于罢休,转头就出了太子寝殿。
然而才没几步,江澄便听得外头的宫女惊惶之声。心下一跳,掀开被褥便往外走,腿上使不上力气,走的跌跌撞撞甚是吓人。
魏婴已一头栽在地上。
这位太子伴读身份显赫尊贵,非同一般,旁的宫女平日里对他的挑逗报以羞赧,这时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,只一人倒在地上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惨淡。
御医尚未来得及给醒来不久的太子问脉,便被太子殿下火急火燎的架去给太子伴读看诊。
十三
两人从小成双入对,读书一起、闯祸一起、献策一起,现在连病了,也是一起。
御医说魏小公子这是惊悸过度,又在太子床前不眠不休守了两天两夜,水米不进,这才病倒了。
好在两人不算羸弱,底子养的都不错,不消半月,也便好的差不多了。
然而病愈后,却惊觉万事又生变数。
那魏无羡身世之说再次甚嚣尘上,来势汹汹堪比以往,乃至有从后庭传至前朝,动荡朝野之象。
这绝不寻常。
江澄与魏无羡虽年纪不大,但受教与大学士蓝启仁,又都天资聪颖,悟性百倍与常人,如今审视朝堂已有洞察背后玄机之能,因此都觉事意图深远、另有所谋。
江澄只道奇怪,深觉温相与聂家恐有污秽圣上、抹黑江室以动摇国本的图谋,魏无羡却更觉心惊。
只因江澄全心全意相信着父皇和魏无羡。而魏无羡不论是对江枫眠还是生身母亲都不那么亲近信任。
江澄全然将此当做传谣,魏无羡却有几分忌惮了。若这十多年前的真相确如传闻所说,那这一出满城风雨的戏码,便恐祸及皇嗣身份,甚至储君之位。
温氏与聂家暂且不论,能任由其肆意传信至此地步,只怕——
魏无羡心中震颤,想起那个坐在皇位上,总带着平和又高深笑容的男人。
太子无故坠井,身软力乏,事后御医却众口一词,言道毫无中药痕迹,本身足够叫人深思犹疑,现在想来,怕并非天灾而是人祸。
只是他最终也不敢有所断言,更未与江澄言说恐扰乱他心绪。
魏无羡暗自安慰自己,只道两人都已这般年纪,不至于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,且有他拼死相护,定能保住江澄的一世安稳。
十四
江澄自春行回来,暗自遣散了集结的遗部,一个人在殿内闭门多日。
他不算对魏无羡一无所知,魏无羡更是深知他的处境。
魏无羡以外姓入主圣京。战功赫赫的虞氏、富甲天下的金氏皆遭打压,温门被废、连坐小姓十又二,太史令、大学士蓝启仁罢官赋闲,江氏皇族更是如履薄冰。
名门之家几近颠覆,便不可避免暗生了推翻新皇的念头,却奈何魏无羡勇毅果决,根基虽不深厚却知人善用,一时竟无法强取。
于是曾风华无两的前太子江晚吟,便在这风口浪尖成了最好的寄托。一众不甘新权的乱臣翘首期许以魏无羡“名不正言不顺”为由推旧政,扶新皇。
江澄背后是无数世家的期冀,是绝地反扑的决心。他身上系着太多利害纠葛,几乎举手投足间都可能动摇落定不久的新政,被臣民半推到这个一步踏错便粉身碎骨的位置上,却无法退,不能退。
这一次遣散党羽艰难万分,江澄恩威并施又动晓情理,才堪堪按住一干老臣蠢蠢欲动的心。可借口”行刺失败,暂不可有所作为”不过是权宜之计,卷土重来早晚而已。
他不是无心惩处魏无羡,江晚吟睚眦必报早声名在外。原先更是诓骗自己,是他自己意图斩杀魏无羡之心远胜过形势逼迫。
然那日刺客剑锋闪现,他再没法欺骗自己。
江澄从来言难由衷,却也从来诚实的彻底。
人皆道鸠占鹊巢。大逆不道。
然而说魏无羡是鸠,他一身血统又是明晃晃摆着的。
论嫡,江枫眠与藏色散人婚约在先;论长,魏无羡年长江澄两岁。说起来,谁是鸠谁是鹊,竟让人啼笑皆非,自叹荒唐。
十五
江澄心情郁顿,魏无羡却难得未与他感同身受,他高兴的昏了头,只想赶紧再做些什么成热打铁去缓和与江澄的关系。思来想去,寻了个由头去与江澄谈天,却终于察觉到对方的不快来。
魏无羡沉默半天,有些不耐,破罐子破摔道:“为何总需要固守着那些死理。”
“江澄,我不为别人的过错活着。”
“母亲身在宫外,我记事起总共见过她七回,加起来至多不过两个时辰。她所煎熬是为江枫眠,她所愧怍是为我父亲,她走了,我不恨,也不怨,更不加罪于己。”
“至于江枫眠,他强拆爱侣,既对不起你母后,也对不起我魏家。阿澄到现在,也不觉得他该死吗?又或许对你们皇家而言,这也算不得什么错?”他似乎全然忘了自己现在便是皇家第一人,句句声讨的都是所谓天子。
“当然了,我们阿澄心系天下,自觉不必拘泥于儿女家事。那我们便说说江枫眠国事之过。”
“北疆蛮族蠢蠢欲动,宣武十二年占私田,又二年据岭川,再三年割匡州,江枫眠视若无睹,放任自由。”
“中原常年水患,你我共商建水道,开暗渠之策,他却一言驳逆。多少百姓葬身洪流,流离失所。”
“江枫眠在位二十载有余,疆无一寸展,富不下百姓。”
“再者说,温家有不臣之心绝非一朝半夕,为何江枫眠视而不见甚至有所助长,乃至其搅扰太平,让我这个外姓钻了空子?”
江澄气色不好,气势却不输,一双杏眼总有鹰隼般锐利的光,每每让魏无羡无处遁形。
只一眼,魏无羡便突然没了继续高谈阔论的兴致。
他声音突然安稳下来,不再那么激亢,道:“我在为自己辩解,江澄。我想给自己争一个机会,想说服你我,江枫眠有错,他该死。想让你原谅我,至少不那么恨我。”
“是不是很狡猾,是不是很无耻。”他笑了,晃了晃头,道:
“罢了,万事皆由你吧。”
十六
魏无羡仍是每日前来太子殿的,但江澄不愿意再见他,他便也不去强闯。
原先他已不对两人未来抱有幻想,只道走一步看一步,不能将这人放开,更不能叫任何人再委屈他。
但现如今,魏无羡睁眼闭眼间,都是江澄当时踹他那一脚,叫他充满希望。
突觉万事也许并非全无转寰。
心道能说的都已说了,接下来万不要操 之过急,给江澄时间,一切都能更好。
不见便不见了,毕竟来日方长。
常常是魏无羡一个人痴坐在殿外院落的石椅上,瞎开心。
每此时,眉间的戾色不见踪影,年轻的帝王面目俊朗,神采非凡,影子里依稀藏匿着那个纵马高歌的英雄少年郎。
其实那日,他还有很多话没能说给江澄听。
譬如太子加冠那年雪色中情不自禁的一吻。
譬如断崖远眺时许诺誓言的拳拳真心。
譬如那些他力挽狂澜试图改写的命运。
又譬如江枫眠曾为这对骨肉兄弟写下的存一舍一的诏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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